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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盗01


尽管我的母亲再三强调我是在无中生有,但我的确记得自我出生以来的所有事。
她是如何抿着唇鼓着劲剪断缠绕在我周身的脐带,她是如何被族群驱逐,她是如何在这个混乱的港口城市安居落户。我总担心她出门后再也不会回来,因她没有信用可言,只有仁慈的老太太们才会相信她随口诹来的清白家世,说不定再过三五月,就只有我会信她诸如“马上回来”一类的谎言了。喔,对了,她还对我说我的父亲是一位海上的军官,而我知道他不是,他甚至不是一个吉普赛人。

我记得她会拿草木灰止血——无论那伤口有多狰狞,只为了省下主人家好心施舍给她的干净棉布,用以擦拭她常新的水晶球。
我记得她总会在心慌生疑时占卜,她的水晶球会从中炸开灰色的尘埃,她总能从中看到我看不见的东西。但她似乎从没想过要教我辨认这些吉凶的预兆,她大概拒绝承认我也是一个吉普赛女孩儿。
我记得她以为我睡了,偷偷跑到码头等她的丈夫,事实上她也确实等到了,但我的父亲已经忘了他曾有过这么个女人。
我记得她藏起水晶球,大红裙和红色的丝带发饰,藏起自己吉普赛姑娘的身份,带着她的所有积蓄,在一个阴雨天草草搬进了那个酒气熏天的男人的临时住所。
我和她的丈夫都心知肚明,比起妻子,她更像一名无偿女仆,而我也同样清楚,她是心甘情愿的。

被她自称为爱的她的奴性使我悲叹又厌烦,我当然爱她,可我同样讨厌她。
我讨厌她的自轻自贱,但生活像场化装舞会,我扮成骑士的意义全然在于解救她这样的少女,正因为她美丽而自卑,才给了我可趁之机。可是落差出现了。她的爱原是全部属于我的,为了爱我,她可以连自己都不爱,而我现在才明白,这爱不过是她对我父亲爱屋及乌的自我诈欺。在我早已习惯她的委曲求全,我爱她的不自惜又不自知之后,唯一特权的剥离让我感觉,她原是一只被我牵着的红蝶风筝,而现在他回来了,我对她的掌控权也就没有了。
她正在离我而去。

我那时对他来说似乎有点太小了,四五岁的小孩儿,在他眼里顶多算条小狗。他看向我的时候再没有多余的情绪,全当我是免费女佣的额外体积,不哭不叫已经足够,就算旁人曾多舌我的怪戾,他也事不关己。我很享受他的迟迟不肯进入角色,尽管我的母亲总是轻声絮叨着要求他像个父亲,起码关心一下我有没有饭吃,但他从不照做。而这才是最安全的,我知道我的母亲是个多善妒的女人。他从不回避我,我也从不干涉他,偶尔不小心在集市上遇见,他也会为我挡一挡过于拥挤的人潮,然后不由分说凭着他的健硕体格提着我走到人少的地方,再一把把我丢开,压根不管我的本意其实正是参与抢购。

我知道他是个海盗,还是混得不好的那种。
海盗当然也分三六九等,杀过人的,或者受过伤的,总能分到比一般船员多得多的财富,而他什么都没有,没有野心,也没有能力,所以才没有伤疤,也没有连去伊莲娜的小酒馆的金币。
他想接着上船,起码那里管吃管住,而我的母亲不同意,她难得地发了脾气,虽然威力只持续了一个下午。
晚饭的时候,他宣布自己终究是会回去海上的。
他说,他在陆上没有归宿。
我在心里反复骂他恬不知耻。
而我的母亲,我的母亲,在他熟睡之后,窸窸窣窣取出了她的水晶球。
她说,神啊,如果万事都有尽头,为何不让疾风就此停驻,如果万物生来注定彼此伤害…………
然后我听到,她打碎了她最珍贵的水晶球。
她熨起她的红裙子,叠好她的红丝带,细致地如同一位贵族小姐。

我原以为,她只是个悲惨到无力反抗命运的懦弱姑娘,我原以为,我又能重新拥有她了,我原以为。
然而她死了,她有独自赴死的勇气,却不敢面对他远去挥手说再见。

我不再爱她了,我对她的爱再也不可能有回应了,我不恨她,但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,她断绝了我成为她的女儿与她的骑士的可能,她把我留给了一个已经足够迷茫的人。她走了,还要我顶替她成为那只红蝶风筝,线的尽头谁都不是,谁也都不关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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